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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困荒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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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困荒廟

第十六章

芙蕖縣內水多橋多,岸邊密密麻麻生長著水生綠葉,若是夏季,望過去該是一片粉蓮,可惜來時不逢,只能看些綠葉消遣。

秦羽被解雲瑯拉著走上橋頭,趁對方探頭望向橋下時默默抽回手。

解雲瑯回頭看他:“生氣了?”

秦羽淡淡道:“只是累了。”

從來也不指望這廝能做什麽好事,何談氣不氣的。

解雲瑯不信道:“你瞧底下那些葉子。”

秦羽瞥了一眼:“挺好,挺綠的。”

解雲瑯:“跟你的臉色差不多。”

秦羽:“......”

“天要暗了,離娘娘廟還有些路,早去早回。”

秦羽越過解雲瑯快步下了橋。

二人一路到了郊外,兩側的樹冠十分茂密,風過響起一陣窣窣聲,聽上去似下雨一般。

在視野的盡頭,一座斑駁的廟宇駐在兩方分岔的路之間,周圍沒有一個行人。

秦羽和解雲瑯走進敞開的廟門,不約而同看向中心的神像。

神像整體由白石雕刻,女神娘娘頭戴羽冠,體掛玄衣,身披紅綢披風,手捧玉如意,看上去該是個賜福庇佑的。

解雲瑯下意識問道:“這供的是什麽神?”

秦羽瞧了眼整體,道:“應該是民間各自供奉的小神,類似土地、山神。”

解雲瑯不屑一笑:“供這些有用麽?是能降雨豐田還是怎的。”

秦羽道:“世人大多只是存個念想,只要心存善念,不為禍人間,大人又何必這般計較。”

解雲瑯陰沈著臉:“可並非所有人都如你所言心存善念,多的是妖言惑眾、害人斂財之輩,此風若是不禁,一國傾頹是遲早之事。”

秦羽點點頭,看向他道:“看來大人是深受其害,否則也不會這般大膽說這掉腦袋的話。”

解雲瑯微微一笑:“此處只有你我,怕什麽。”

“大人就這般信我?”

秦羽有些意外,當他看到解雲瑯嘴角的笑意,當即便反應過來。

同樣一句話,出自不同人嘴裏,效果也是不同的。

解雲瑯是閣老之子,自己則是個鄉野小民,若真要拿這話做文章,這帽子反倒容易扣到自己頭上。

因此解雲瑯並不是有多信任自己,他是料定了自己奈何不了他。

也幸好秦羽並不打算靠這點小事入手。

“倘若這廟裏還有第三個人呢?”

秦羽隨口道了一句,把話題引回廟裏。

解雲瑯聞言,默默在廟裏查看起來。

秦羽的話不無道理,這種在郊外荒野的廟有極大可能會被流浪漢或者惡人占據,白日裏也許會出去,但黃昏以及夜晚便會返回,二人說話時才剛進廟不熟悉情況,也許此時正有人躲在角落也不一定。

解雲瑯從左自右在廟裏繞了一圈,沒有發現人,倒是在神像背後發現一扇門,打開後便是廟外,左右就是分岔路。

“這廟就這麽大點兒,若是有線索,也只能在堂內或者周圍。”

聞言,秦羽便在廟內四下查看起來。

他先從站著的位置為中心開始搜查,只見面前的供桌十分陳舊,桌面上擺著幾盤爛透了的供品,左右紅燭也只剩一小截,看上去已經很多年沒人來供奉了。

秦羽撩開供桌上的紅布,在桌底發現幾條寫著字的紅綢。

這些紅綢一看就是信眾們許願用的,在上面寫上心願,再掛在神像之前,祈禱娘娘能夠讓他們心想事成。

秦羽將這些紅綢展開鋪在桌上,仔細瞧看起上面的字。

“願娘娘庇佑,家人安康。”

“願娘娘庇佑,我兒高中。”

“願娘娘庇佑,有情人成眷屬。”

“......”

在神像面前,沒有人會拒絕留下祈願。

秦羽猜測黃瑛逃至此時,也許會留下只言片語。

他在一條條紅綢中辨認著可能的線索,並未註意到某人默默站在了他身後。

“在看什麽?”

解雲瑯湊到秦羽身邊,看了眼紅綢上的字,道:“你覺得黃瑛會寫這玩意兒?”

秦羽沒擡頭,淡淡道:“也許吧,只是猜測。”

解雲瑯笑了笑:“我說你莫不是扮神仙扮魔怔了,不是所有人都會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。再者說,黃瑛她是慌亂之際逃到此,這廟又已經荒廢經年了,哪兒來的筆墨供她寫這個?”

秦羽翻找的手一頓,忽然他將桌面上的紅綢一個個翻過面來。

解雲瑯看到他的動作,雖然不是很理解,但見他動作太慢,還是幫著一起將紅綢翻面。

然而就在解雲瑯翻到第二條時,手中的紅綢反面瞧著有些異樣。

解雲瑯喚了秦羽一聲,秦羽湊過來看,只見那紅綢上有一層紅褐幹澀的痕跡,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,隱約間似乎組合成一串文字。

“這是,血?”

解雲瑯只是猜測,畢竟他看不出上頭究竟是汙漬還是真有文字。

秦羽拿起紅綢,細細瞧著,慢慢念出上面的字:“瑛,來世化鶴,遨游天地,雖死不惜。”

解雲瑯微微睜眼,臉湊到紅綢前看了好一會兒,不禁詫異道:“......還真是這麽寫的。”

秦羽見他這幅驚訝的模樣,覺得有些好笑,不由道:“不知大人可聽過一個說法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論起來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,只是說,意多不如心誠,在神前三叩九拜,不如心內隨口一言。”秦羽看向神像道:“黃瑛她走投無路之際留下的願望,豈知竟然成真,也許她如今正生在哪個白鶴巢裏,做著前世受苦的夢呢。”

“扯淡。”

解雲瑯聲音沈穩清晰富有力量,在空曠的廟內引起陣陣回聲。

“要真管用,我們找了這麽久線索,幹脆把另一個黃瑛的下落直接告訴我們得了。”解雲瑯把紅綢扔回桌上,轉身接著在廟裏搜查。

秦羽瞥了眼他的背影,笑道:“大人何妨一試。”

“本官可不是方吉。”解雲瑯一副堅決不上當的模樣。

秦羽立在原地,悠哉樂道:“也不是第一次了,是不是方吉有什麽要緊的。”

解雲瑯忽然想起,那個該死的帷帽還被方吉好好收在包袱裏。

回去就扔了它!

“你若是閑得慌,大可以在這裏站到天黑。”

說好的早來早回,眼下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幹活,解雲瑯越想越不對,回頭把站著不動的秦羽指派去東面。

“大人方才不都看過了?”秦羽不甚情願地走動幾步。

這廟裏一覽無遺,唯一蔭蔽的地方就是那供桌,也被搜查過了,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地方可找。

“此地已經沒有線索了,貧道無計可施。”

秦羽搖搖頭,解雲瑯卻對著他神秘一笑,道:“我有辦法。”

秦羽難得好奇,擡眼看他:“大人有何妙計?”

解雲瑯也跟著挨過來,舉起手攏在唇邊,認真道:“你問問她去。”

秦羽:“誰?”

解雲瑯神情嚴肅,擡了擡下巴,指了指神像。

“......”

秦羽無言盯著他,解雲瑯一時沒崩住,哈哈大笑起來。

“你不是說心誠麽,你倆又都是神啊仙的,何妨一試?”

秦羽微微一笑:“天色已晚,我看就不必查了,告辭。”

解雲瑯還在捂著肚子笑個不停,秦羽已經大步走到了廟門口,在他左腳剛邁出一步時,天上忽然劃過一道閃電,片刻後隨著一聲響徹雲霄的雷,大雨傾盆而下。

雨幕將天地驟然遮蓋,一眼望去,山林與路全都被沖散在汪洋大海中,身處的娘娘廟猶如一座孤島,層層湧來的雨浪似有千斤重。

秦羽默默收回左腳。

身後,解雲瑯的聲音由遠及近:“下雨了?”

秦羽幽幽道:“很明顯,是的。”

解雲瑯皺眉望著外頭,不免有些發愁,小聲嘀咕了一句:“怎麽還真下雨了。”

他一向不喜空手而歸,下意識想用什麽辦法讓秦羽留下來,誰知道還真趕上了一場雨。

解雲瑯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,但看到秦羽木著的臉,他心情豁然開朗:“哎呀真是倒黴,看來只能在廟裏待一晚了。”

秦羽白了他一眼:“聽起來大人似乎並不惱怒。”

解雲瑯笑道:“哪兒能啊,我只是不喜歡顯露罷了。”

呵呵。

秦羽暗暗冷笑,在被刮進來的風雨打濕前先退回了堂內。

解雲瑯將大門合上。

暴風驟雨夜,在荒無人煙的郊外,一間破敗的廟宇內亮起了光,風雨重重拍打著門窗,秦羽看著解雲瑯用火折子點亮了紅燭,同時往角落縮了縮:

“這廟漏風,還挺冷。”

解雲瑯四下搜集來一些爛布條,又攏了些稻草破木頭,在空地上燃了個火堆。

兩個人蹲在火堆兩側,伸著手取暖,一言不發。

廟外風雨咆哮,廟裏兩人一神像安靜無言,氛圍莫名有些奇異。

就這麽過了半晌,秦羽蹲累了,靠著承重柱坐下,解雲瑯也跟著坐下,時不時拿棍子戳一戳火堆。

而後,廟裏響起一聲嘆息。

解雲瑯擡眼:“幹活的是我,你嘆什麽氣?”

秦羽不鹹不淡道:“大人幹活是自討苦吃,我是被大人所累,為何不能嘆氣。”

解雲瑯挑了挑眉:“你這話容易叫人誤解,什麽叫自討苦吃。”

“那衙役瞧著就是個老實人,平日被欺負慣了,自然認不得什麽真什麽假。大人若是寬恕他一遭,說明了身份讓咱們見到韓知縣,不就不用親自搜查了,在衙門裏無聊總好過在野外凍死。”秦羽搓了搓手臂。

解雲瑯往火堆裏添了根木頭:“換他們來也一樣。本官都尋不到的東西,幾個混吃等死的就能尋到了?”

秦羽越過火堆看他:“不一定,若是他們知道大人的身份,別說一個娘娘廟,就是整個芙蕖縣也得給大人翻遍了。”

解雲瑯淡淡一笑:“你想多了,區區一個知縣,哪裏有這麽大面子。”

“可知縣姓解,面子可就大了天了,全天下有誰會願意得罪閣老呢。”

秦羽話音未落,火堆爆出劈啪一聲,解雲瑯倏地對上他的雙眸。

廟外一道雷聲響徹,風雨聲掩蓋了心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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